我初

        大舅舒懷往後靠，雙臂環，兩很溫和的審視我片刻，笑了笑，聲說：「大槪全鎮的人都知，咱家那個黃柳妹不疼內孫，獨寵外孫。為此，阿明兄妹幾人以前內心很不平衡，知你阿嬤把土地過繼到你名時，他們不滿到連打官司這種話都。阿舅當時很生氣，把他們一起叫到跟前當面問：你們有誰曾乖乖坐滿十分鐘，心甘願陪阿嬤聊天？你們又有誰肯犧牲睡眠時間，一大早起床去幫阿嬤菜？誰肯放棄假日陪阿嬤種菜，載去市場叫賣？」大舅有五個小孩，取名很有學問，明心見喜樂：黃信明、黃盈心、黃盈見、黃盈喜、黃信樂。「五個都垂著頭，沒人吭聲，阿舅也不他們長大了，不顧面說：你們當時都只曉得抱怨，說阿嬤又不缺錢，幹嘛要讓你們沒面。還笑阿青土包，不願意跟他玩……」

        「阿舅！」我再一次打斷黃建忠的興頭，不顧禮貌地嘴：「這事真要說起來，是阿嬤擔心我畢業會找不到工作。她慷慨資助，還不畏辛苦，那麼多好吃的料理引大眾光顧。有這樣的阿嬤在愛護支持，是我修了好幾輩的福氣。」

        說著，黃建忠忽然伸手掌，往我膝蓋拍了拍，著實讓我有點受寵若驚。

        「你說得有理，不愧為我母親一手調教來的得意門生，阿舅甘拜風。今天找你來，實有要事商量。你應該還不知，阿舅那片土地租期到月底。我很早便跟對方說不再續約，工廠已經在收拾。到時你想怎麼使用，儘放心去執行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我是要讓他們明白，如果他們是你阿嬤，土地會留給哪個孫？沒錯，聽你阿嬤說要民宿，那時阿舅確實很反對。不過，阿舅很快就想通你阿嬤的苦心，以及你未反對的用心。阿青！一直以來，阿舅心內都充滿激，是你豐富了我母親的半輩，讓她的生活多采多姿充滿活力，日過得更加滿開心，整個人神煥發變得更年輕……」

        我笑：「阿舅！這樣最好啊，我興都來不及了，怎有拒絕的理。」

        只是太突兀，我還不太習慣，不知該說什麼來延續歡笑的氣氛。

        「聽阿嬤講，建商正在大力奔走，要把阿舅的土地和周邊農地變更成建地……」

        孰知，黃建忠一改嚴肅的面腔，神有別以往的溫柔，幽幽說：「你臉上的真誠，阿舅看了都動，你阿嬤的睛果然雪亮。我也曾試著說些……嘿，反正被你阿嬤吐槽。阿舅現在終於懂了，她當時沒吐，算是給我面了，哈哈哈……」

        「很好、很好！青仔！謝謝你幫阿舅了卻一件心事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我想，阿嬤並非不相信，可能是阿舅不習慣講五四三，阿嬤覺得怪怪的。」

        第一次聽黃建忠講笑虧，還笑得那麼開心，我才知他也有詼諧的一面。

        「阿舅！」我打斷：「那些我從來都不介意，何況大家都長大了。」

        黃建忠起腰杆坐正，清嚨，又說：「記得你被接走後，你阿嬤終日落落寡歡，只在假日你來時，她臉上才會有笑容。那幾年阿舅其實很擔心，卻不曉得該如何去承歡。你阿嬤曾說，別人取悅她，不是言不由衷，便是在客套，都是刻意的，她才沒有國時間去理會。她特別強調，說你腦筋機伶，哄人的本領連鬼聽了都不想去投胎。但是她從未懷疑，你對她說的任何一句話。因為她知，你有一面鏡，映內心的真，總想讓全世界的人都知，你有多麼愛她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光是這句話，你阿嬤聽見了，尾椎都會樂到翹歪了！哈哈哈……」

        大舅忽然聊起自己的阿母，是我最喜歡的人，很自然便說：「不怕阿舅笑話，在我中，阿嬤是全宇宙最麗的人，永遠永遠無人能及。那種漂亮，獨一無二，她臉上的每皺紋，雖是無歲月的滄桑，卻又藏著浩瀚無盡的智慧；她頭上的絲絲白髮，是人生哲學的蓬花園，不畏風日曬，堅忍守護著我，豐富我的生命，照亮我的人生，讓我這輩受用無窮。我能擁有這樣的阿嬤，是無上恩寵，更光榮無比……」大舅忽然歎了一氣。我訝異住嘴，有點後悔說了那麼多。

        「還不是仰仗阿舅的影響力，警察才會那麼熱心。」

你連地痞氓都不怕，阿舅又不會吃人，你緊張啥？」

        事實上，他分到的土地面積雖不是最多的，卻是最接近大馬路的菁華區。

        我是很想放輕鬆，可是神經偏不合作。

        大舅以手勢阻止，體前傾，雙目盯著我的睛：「所以你要趕快，讓那些人早點死心。另外，屆時你手頭上的現金位若不足，阿明他們五人已經湊了一筆錢。青仔！阿舅要拜託你，讓他們有機會參加保護祖產的義務，你不會拒絕吧？」